《楔子》

  「不!不要離開我!劉郎啊~~」

  街上眾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聲音的來源——是一名年輕女子。雖然蓬頭垢面、衣衫不整,模樣還挺標緻的。只是她坐在街心,又哭又笑,顯然是精神失常。



  那女子叨叨絮絮地念道:「蝴蝶有情同入夢,鴛鴦到死不分飛……劉郎劉郎,這可是你說的啊!你怎麼忘了呢?你怎麼能忘!」說著說著又嚎啕大哭,引得路人紛紛圍了過來。

 
  「怎麼回事?」呂心慈正在後院賞花,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。連忙出門觀視。

  「小姐,妳看她……」侍女曉紋回過頭來,向那瘋女人一指。這時府上的家丁已經上前喝阻,只是那女子脾氣很硬,鬧到最後,乾脆賴在地上不肯離去。

  心慈見她長得眉清目秀,不禁動了惻隱之心。她支退左右,來到那女子面前,將幾錠銀子塞到她手中:「這位大姐,這些銀子妳拿去用用吧!」

  那女子望了望她,突然把銀子狠狠地砸到地上,對呂心慈破口大罵:「誰要妳救濟我?我家相公可是做官的,不到三十就當上太守,前途無量。你們見到太守夫人還不下跪!啊?……」

  她說了不算,還要上前拉扯。旁邊的家丁看不過去,便合力將她架走了。,那女子雖然動彈不得,仍然嘰哩咕嚕地咒罵著。

 
  曉紋扁了扁嘴:「太守夫人?太守夫人是妳這種瘋婆子做得的麼?」

  「別跟她一般見識,」心慈皺眉道。「這麼一位好姑娘,會變成這樣,一定遭遇過重大的刺激。」

  「說的是。」曉紋也笑了。「算算日子,姑爺也快回來了。還得張羅今晚的宴會呢!」

  主僕倆人回轉入府。

  她們走進的那間朱門大宅,上頭挂著一面大匾,紫檀為底的匾額上,漆著三個燙金大字:「秦王府。」

  這位呂小姐的父親正是當朝兵部尚書,和呂后算是遠房宗親。時呂氏一族歷高祖、惠帝兩代,氣燄大盛,連朝中元老也得容讓幾分。他在將近五旬之年獲得高位,當年秋天夫人也產下一女。呂進老來得女承歡膝下,自然歡喜不已,並將女兒喚為心慈。

  心慈自小相貌嬌美,惹人愛憐。又知書達禮,毫無官家小姐的驕氣。令呂氏夫婦對她疼愛有加。今年春天才與秦王劉驄結為連理,雖然是奉旨成婚,(※)但倆人相敬如賓,感情融洽,是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。

 

※呂后專政時期,下令劉家子弟必須迎娶呂氏女子為妻,達到鞏固政權的目的。

     ※      ※      ※      ※

  一年前。

  話說長安城南的一處小鎮上,有間「容王廟」。這間寺廟平日人來人往,是附近人家集會的場所,和一般香火鼎盛的大廟並無差異;不同的是,廟裡供奉的主神,竟然是一棵榕樹。
  這棵榕樹位於廟堂中庭,在此生長早超過兩百寒暑了。經過烽火的洗禮、秦漢兩朝的更替,已長成一株八人合抱的巨物。鎮上居民多半看著老榕長大、娶妻、生子,對它懷有一分深厚的感情。後來索性為它建了廟,將大榕樹尊稱為容王爺,不時膜拜。

  這一日,兵部尚書的千金呂心慈也來廟中燒香。廟祝聽說了,趕緊整肅儀容,出來接待。稍後呂家的大轎在廟前停下,呂小姐也在曉紋的伺候下由轎中步出。
  廟祝見她衣著淡雅,還不如一般富家女豪華亮麗。但言行舉止自有一股不凡的威儀氣度。當下就領著主僕二人在四處參觀,說起容王廟的種種掌故軼聞。
  老榕前擺上了草席香爐,供人參拜。平日往來的香客川流不息,只是今兒個全被廟祝請到一旁去了。
  呂心慈見那榕樹生得巍峨壯觀,綠葉蒼鬱,不禁肅然起敬。
  「小姐,這間廟很靈的,既然來到這裡,總該許個願才好啊!」曉紋遞上一根上等檀香。
  心慈轉過頭來,反問一句:「曉紋,妳覺得我該許什麼願?」
  話雖如此,她還是接過了香,在樹前恭恭敬敬地合掌跪下。
  「容王容王,小女子呂心慈今日到來,只求您依我三願:一願爹娘身體安健,無病無災到百年;二願兄長才思泉湧,今年秋試中狀元;三願……」
  「三願月老牽成,早日嫁得好夫郎!」曉紋笑嘻嘻地接道。
  心慈臉上一紅,隨後就看見廟祝想笑又不敢笑的尷尬模樣。不由得暗暗瞪了曉紋一眼,曉紋只是笑著吐了吐舌頭。

  心慈見到天色已晚,該許的也許完了,便與曉紋上了轎,打道回府。除了一筆為數不少的香油錢之外,臨走前又賞了幾錠金子。那廟祝從小到大,幾時見過人家出手這麼大方的了?當下歡喜不迭,把「多福多壽」、「子孫滿堂」等善頌善禱全搬出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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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名少女不過十五六歲,與自己年齡相仿。白衣藍裙,與普通村姑沒什麼兩樣。但天香國色,實非粗布衣裳可掩蓋得住。呂心慈對自己的容貌向來引以為傲,今日一見,登時被比了下去。

  「妳看到方才的姑娘了嗎?」
  「咦?有啊,怎麼了?」
  呂心慈幽幽一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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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榕樹公公,羅敷只想求你一件事……」
  真的很想再見一見他。
  至少,讓我對他說聲謝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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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天前。

  「賤丫頭,妳找死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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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,疾雨打在窗子上。說來可笑,她到現在聽到雷聲還是會怕。

  「我叫秦羅敷,你呢?」
  這時一陣悶雷毫無預警地響起,羅敷呀的一聲,撲進劉驄懷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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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為了迎接劉驄,心慈特地在後花園設了一道宴席,
  滿桌精緻的佳餚,都是她親手做成。配上蘭陵產的美酒,滿園金色的木樨花林。……這樣的安排,他會喜歡吧?

  本來想坐在這兒直到劉驄回來,但是,,,,閤起了眼睛小憩片刻,,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。

  早上的那位姑娘,好像在哪兒見過……

  「在想什麼?」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圈住。
  心慈回過神來,露出安心的笑容。「相公!」
  劉驄伸手拂去她髮梢上的落葉,笑著說:「妳看看妳,想得那麼出神。」
  「沒什麼啦!只是……」心慈蹙著眉想了一想:「今天在外頭看到一位精神失常的女人,很可憐。」
  劉驄笑道:「妳呀,還是多待在府裡比較好!萬一受到了驚嚇怎麼辦?不為自己,也要為我們的兒子打算!」
  心慈訝然:「你都知道了?」
  「哈!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?」劉驄開懷地笑了。兩朵紅雲飄上心慈臉頰,她低低地說了聲「討厭」,就羞得把臉埋在他厚實的胸膛,再也不肯起來。
  劉驄輕輕握住她的小手,心滿意足。有妻如此,夫復何求?

  「相公,」心慈突然開了口。
  「嗯?」劉驄抬起頭來,
  「我……」如花妍麗的臉蛋綻滿了幸福的微笑:「我想去容王廟還個願,好不好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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