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是什麼?我可不明白。
但,阿奴見過逍遙哥哥和靈兒姐恩愛的模樣。
其一
拖著阿奴,李逍遙死命地往岸上游。
好不容易攀上一座大宅的屋頂。舉目所見,皆是滾滾洪流。偶爾幾個鍋碗瓢盆漂過,甚至有屍體在水面浮浮沉沉。
他別過頭去不忍再看,心緒卻如眼前江水,漂漂蕩蕩,一片茫然。
身畔的阿奴則依舊昏迷不醒,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。
李逍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,惶急地拍打她的臉頰。方才驚天動地的激戰,他無所畏;現在,他竟處於前所未有的恐懼中。
「阿奴、阿奴!妳醒醒!」
——妳不能死!妳千萬不能死!我已經一無所有了……
蒼白的的唇瓣顫了一顫,阿奴悠悠醒轉,接著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。
「逍遙哥哥,我、我……嗚……」
他也沒吭氣,就任她繼續抽抽噎噎。四周仍是迷迷濛濛的一片,毫無光明。
好一會兒,她才仰頭問道:「靈兒姐姐呢?」
「……」這一問雖是出自好意,李逍遙聽了心中仍是一陣酸楚。
一線陽光,從晦闇的雲層透出,整個天地為此清朗起來。接著是第二、第三道。靄靄慈暉,已訴盡大地對她的子民所做,無邊無際的寬容。
這時,一條碧影自天際緩緩降下。
「逍遙哥哥,」阿奴扯扯他的衣袖,眼眶也紅了:「你看那邊——」
他早看見了。
那是女媧的象徵、代代相傳的信物。也是開天闢地以來,身為女媧後裔就得承擔的、永無止境的宿命。
「吒!」
李逍遙御劍而上,阿奴腳程較慢,隨後也趕了上來。
天蛇杖不偏不倚地插在一處斷崖,上面還纏著一截水藍的絲帶——是靈兒的。
李逍遙大步向前,伸手撫摸那截髮帶。哪知絲帶才經觸碰,竟化成了灰;一陣疾風捲來,那餘燼便乘風飄起、飄散。
——靈兒的下場,他其實比誰都明白的。
他一聲不響地望著天蛇杖發愣。這時阿奴才想起:從方才到現在,還不曾見他流過一滴淚!
阿奴急道:「逍遙哥哥,你快哭一哭啊!你為什麼不哭?」
她自小熟習巫蠱毒術,也深知他身處這等極端的情境之下,若無適當發洩,一旦走火入魔,或者發狂,或是重傷,總之都十分兇險!
但李逍遙只是搖了搖頭,露出一絲苦笑。又撇下長劍,搖搖晃晃地向崖邊走去。
「靈兒?」他輕輕地喚著。目光迷離。
阿奴十指凝氣,只待他神色稍異,便要出手搭救。
緊握雙手,李逍遙向蒼天迸發淒絕的吶喊。
「靈——兒——」
靈——兒——
靈——兒——
靈……
靈兒靈兒靈兒,無數回音由四面八方傳到。阿奴心頭一震,淚水簌簌地掉了下來。
只有天蛇杖,在斜陽映照下煥發無言的光彩。
其二
情是什麼?我可不明白。
但,阿奴見過逍遙哥哥和靈兒姐恩愛的模樣。
「天造地設的一對」——這樣形容並不為過吧?唐鈺說那是漢族誇讚人家夫婦的句子。
在那天之前,他們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可以廝守終生。
是的!如果沒有那一天……
回到寨子後,我就病了一場。在病中,我和逍遙哥哥難得見上一面,只聽唐鈺提起他正與長老們參議重建大理的事務。
大家都在忙,無暇去感傷。
我們在這場戰役中成了英雄人物!各家苗寨呈送的奇珍異寶,迫使族裡不得不再修造新倉庫;每日前來參拜的人潮,幾乎將神殿的石階踏破。他們圍在床邊,聽
我講述打倒拜月教主、拯救苗疆的種種細節,並不忘讚嘆一番。
——可是我一點也不開心。
唐鈺對它從不過問,平日他與族人一道下田工作,有空還得來照顧我。幫忙擋去妨礙養病的聽眾。
瞧他忙裡忙外的身影,有時還真想問問:幹嘛要對我那麼好?
時序早在不知不覺中由盛夏轉入深秋。歷經戰亂的洗禮,今年的收成仍比去年好得多。寨裡的老人朝天禱祝,稱頌女媧聖靈的庇佑。
逍遙哥哥領我到靈兒姐墳前上香。她的墓靜靜地躺在城外一個小山丘上,四周是白蒼蒼的芒草。我們抵達時已是傍晚了。
一輪紅日懨懨地沉入山裡去。陣陣西風,吹得滿山白芒成了金浪,送來引人微醺的清香。
他走上前,雙手合十朝墓拜了幾拜,喃喃地唸著。低垂的臉孔令人看不清他此時神情,究竟是哀傷,還是淒涼?
冷硬的石碑,刻著幾個歪歪斜斜的漢文:
「愛妻趙靈兒之墓」
愛?這個字我認得,那是唐鈺教我的。
唐鈺原來也是個漢人,為了避禍才舉家遷到大理。小時候我們總玩在一起, 他告訴我中土故鄉的風光,我把所有苗寨的山歌都傳給他。
在我沉思之際,逍遙哥哥已經起身。
「阿奴,我要離開了!」突如其來的告別令我亂了方寸,只能聽他繼續訴說:「我想了很久。族裡的事現在都步入軌道,還有白長老、蓋大姐在;我家的客棧只
有嬸嬸一人在打理,她已經上了年紀,孤伶伶的,我得回去幫忙……」
可是靈兒姐姐的東西……?
「天蛇杖原本就屬於苗族,」逍遙哥搖搖頭。「我沒有權利要求人家把它交給我。」
為什麼不?那是你妻子唯一的遺物啊!
這次他只是笑,笑得很平淡。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。
他拍拍我的肩:「幫我跟其他人說聲再見。」
一直到他走了好遠好遠,我還是怔在原地,連半句安慰的話都講不出口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原本矇曨的天色更加黯淡,他的身影在冥冥薄暮中漸漸消逝。這時一股不知從哪來升起的力量,支持我下了決心。
「你何時再來?」
這句話在心底藏了好久好久,終究問不出口。只能隨著清揚的笛聲伴你到最遠的彼方。
因為我明白:從今而後,天地間將要多一隻失了偶的雁,他將永遠背負著對妻子的繫念,孤孤單單地活下去,至死方休!
結束了!一切都結束了!
但,為何是這樣悲涼的收場……?
一向喜歡笛音的高亢嘹亮,卻不知道它竟然可以那樣地美。
美到令人心碎。
悶悶回到靈山,洪水過後的大地一片荒涼。但,在那無垠的山野中,我見到一條佇足已久的人影。
唐鈺?
他一見到我,便開心地跑了過來。
「阿奴小姐,您可回來了!」現在是深秋時節,他的笑卻洋溢著三月的陽光。
「誰教你來的?」我沒好氣地說。
他摸摸頭,不好意思地笑著。
突然,我明白了。
什麼人真正對我好、什麼人是我該珍惜的——
「阿奴小姐?」唐鈺手足無措地問。
但我只是搖了搖頭,將淚水留在那溫暖的懷抱。
milk mother 1998/10/11
※後記※
為什麼要叫山茶問情呢?因為「阿奴」的苗語就是山茶花的意思呀!這是從狂徒寫的逍遙劇場上看來的。雖然拖稿拖得很嚴重(才寫到比武招親/__),卻蠻有趣的。(忙著做新Game咩~)大家有空要去看唷!
我個人是挺喜歡唐鈺的,癡情的漢家郎~不但人長得帥,對阿奴又是一片赤忱,才不像劉沙豬那鍋千古罪人,把彩依的真情當驢肝肺,我咧~!(友人A:冷靜!冷靜啊!)怎麼看都很配!^O^
可是他的戲真的好少啊,所以我只好自作主張,幫這小倆口構思「理想中」的結局。(我喜歡幫人牽紅線^^)還請各位阿奴迷別見怪啊!
如果沒意外的話,下次應該會寫月如的心聲吧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