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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進客棧,月如把手一攤:「拿來!」
  「幹嘛?我揹著就行了。」逍遙拎著鼓鼓的包袱準備回房。
  「買了什麼好東西,不讓我看?」

  說著,月如伸手探去。逍遙早有準備,身形一轉,輕輕巧巧地閃開。她仍不死心,腳下使勁一絆,逍遙凌空翻起,又躲過這一記。
  倆人就這麼在走廊上過起招來。
  「喂!玩真的?」
  「誰跟你玩了?快拿來!」
  「客倌,別打了啊!」倆人第三次掠過大廳桌椅時,總算驚動沉睡的夥計。
  逍遙見有人來了,心有旁鶩下,身法不由一窒。月如眼看包袱將要得手,誰知手腕反被對方拿住,一翻一帶,搭上肩膀的五指頓時被卸了開。
  他使的「飛龍探雲手」,乃是其父南盜俠李三思成名絕技,源自巴蜀,招式路數與中原武學大相逕庭。林家武學與蜀山絕藝本來各擅其場,但林月如以女子之身,傳授近身臨敵之道多所不便,是以對擒拿手法所學有限。
  這幾天在路上與李逍遙見招拆招,只要他一施展飛龍探雲手,自己馬上落居下風。幾番搶攻不下,月如愈發心急,食指暗暗凝氣,欺身再上。
  嗤!包袱裂開一條口子,裡頭的瓶瓶罐罐嘩啦啦散了滿地。
  李、林二人同時一怔。


  「你幹嘛用氣劍指呀?」逍遙哇哇大叫。
  「哼!一開始把它交給我,不就得了?」月如也蹲下身來幫忙收拾殘局。
  對著燭光,倆人將散落一地的金創藥、行軍丹、蜂王蜜……連同衣物銀兩一一點清,重新歸類。
  「咦?這是……」月如瞥見包袱一角銀光燦然,逍遙得意洋洋遞至眼前。
  「漂不漂亮?」
  ──一枝銀質髮釵,樣式精巧,顯然是給妙齡女子所戴。
  「送給我的!?」心中略感失望:他不知我不愛那些玩藝兒嗎?
  「才怪!這東西妳哪會要?」逍遙笑著將銀釵揣入懷中:「是靈兒的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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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清晨,第一束陽光照進樹林前,林月如早開始了一天的作息。


  林家劍法首重沉穩端凝,無速成之法,唯勤而已。習武的第一天林天南就開宗明義:「黎明即起,凝神歸心。」
  十三歲那年首度擊敗北武林華山派掌門之子,一役成名,人們對這後起之秀議論不已,三年不到,打著比劍聯姻的主意登門拜訪的世家公子多如過江之鯽,統統教她打了回去。
  這些世家公子哪裡知道:當他們好夢正酣之刻,林家小姐已在練武場上站樁紮馬;縱情聲色之時,林家小姐猶自對著一襲月色運劍如風。


  不過──今天的她,好像練得特別起勁!?


  一劍揮出,身旁樹木晃動不止,灑下紛紛葉雨。月如迴身收劍,抖出腰間長鞭舞個水洩不通,周身三尺內,竟無一片落葉。
  這鞭法,本非林家武學。是她為了彌補自身不足──或者純為不屑與那自命風流的世家公子交手使然──特意練就。數年下來也有小成,尋常武夫,不出三回合就被打得抱頭鼠竄,枉論近身相搏了。


  林月如人在練武,心裡卻翻來覆去想著昨日那幾句:


  『這髮釵,是在蘇州城買的……』
  『靈兒嘴上說太貴了買不起,眼裡卻分明很歡喜……』
  『本想買副更好的,可惜那時缺盤纏,不得不將就了……』


  缺盤纏?缺盤纏還買!四百文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!
  可惡!不是說只有兄妹之情嗎?為何……自己還是那麼在意?
  討厭這樣的自己──像那章回小說裡的妒婦。
  這一切,全是拜某人所賜!
  漫天飛葉,彷彿化作某人可惡的笑臉。


  「這麼早就起來練劍啦?」某人不知何時來到一旁,雙手橫抱在胸,好整以暇地看著少女舞出一招招端嚴合度的劍式。
  月如也不睬他,手中的劍舞得更急了。
  逍遙只是笑笑:月如這人什麼都好,就是愛使小性子。幾天相處下來,早摸清她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。當下又道:「先回去加件衣服吧,天氣變化大,小心著涼呀!」
  月如沒好氣地瞪他一眼:「要你管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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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哈啾!」


  李逍遙無奈地嘆了口氣:現在可好,一時大意受了風寒,也誤了行程,再耽擱幾天,想追上那批苗人可就難上加難了。
  「李大哥,該吃藥了。」月如捧著熱騰騰的藥湯走進房裡,嘴上忍不住損他兩句:「還說我呢!著涼的人是誰呀?」


  那斷橋修到傍晚還沒好,到了晚上,李逍遙就發起燒來。一連幾天過去了,病情非但未見好轉,反而日益加遽,整日昏昏沉沉的。月如請來幾位大夫無濟於事,白白耗費許多診金而已。
  「月如,沒關係的。」逍遙啞聲道:「小時生病哪有藥可吃?躺個兩天也就沒事了。」
  「那不一樣!」
  「哪裡不一樣?咳咳……」
  月如趕緊把碗擱在一旁,輕輕在逍遙背上拍了拍,助他順氣。
  「你看,又在咳了。先把藥喝了再說!」探了探他額頭,喜道:「燒好像退了?看來還是有效!」
  額上粗糙的觸感令逍遙憶起昨夜,那時他久咳不止,也是那雙手,忙裡忙外、端茶倒水。
  他生病難受,她又何嘗好過!?
  前兩日,病到不省人事。在高燒與夢魘中,那滿布劍繭的手,是她特殊的印記,總能令通體不適一夜難眠的他平靜下來,安心地睡去。
  眼前,這雙手的主人,以一劍一鞭放眼江南無敵手的林女俠,顯然還不怎麼習慣伺候人罷──明明是她在照料病人,卻比病人還憔悴……


  逍遙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。


  「怎麼了?」月如疑惑地把臉湊近。
  「沒!沒事!」李逍遙別過頭,雙頰沒來由地燥熱。
  ──該、該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……?
  林月如端詳了好一會兒,終於下了結論:「莫非你怕苦?」
  「我才不怕──」李逍遙撐起身子,接過藥碗要將它喝個精光。誰知才喝一口,就一骨碌全吐了出來。
  「好燙~~!!」那藥燙得他眼淚直流、頻頻哈氣。回頭向碗中一看,那湯藥起碼潑去了十之八九。
  「這、是我花了兩個時辰才熬成的……」月如的聲音幽幽怨怨,宛如來自九泉之下。門窗緊閉的小小一間房,不知怎地,竟然陰風慘慘~
  ──是了……他怎能忘?眼前這人,的確是一劍一鞭、打遍江南無敵手的林女俠啊啊啊!
  「客倌!怎麼又打起來了?來人吶!快把她攔下……您手下留情啊!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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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清水鎮五里外的一家藥房。


  「大夫,他這兩日總是時好時壞。我已照您吩咐給他按時服藥了,怎麼……」紫衣少女一臉憂心。
  大夫眼皮抬也不抬。
  「林姑娘,妳若不信,不妨另請高明。」
  「我、我不是這意思……」
  一時間,偌大的藥房只聽得算盤聲響,如凍雨打窗。
  「老夫已說過,李公子的病症看似尋常風寒,實則不然。」
  大夫不厭其煩,娓娓道來:

  「他先前受過極厲害的內傷,導致氣血受阻、筋脈不暢;就算如此,若能好生調養一段時日,要痊癒倒也不難。可是他仗著身強體健,以靈丹妙藥強行壓下傷勢,卻不知適得其反。」

  沒錯,在鬼陰壇,他為了護住中了火龍掌的自己,不惜挺身而出,硬是受了石長老的雷霆一擊。
  儘管韓醫仙再三慰留,他仍堅持即刻上路。

  「……問題還不止如此:那李公子似乎心事重重,肝氣鬱結,更不利養傷。」

   無論白天夜裡,念念不忘的,總是為靈兒妹子的安危。

  「連夜趕路,淋了雨還不得休息,加上風寒入骨。」

   都是她不好,趕路就趕路,幹嘛貪看廟會風景,與他玩了一整夜。

  「年紀輕輕便落下了病根,這一關能不能過得去,仍屬未定!」

  字字句句,看似輕描淡寫偏又切中要害,講得少女泫然欲泣。
  「那……該怎麼辦!?」

  大夫命藥房夥計取了紙筆來,洋洋灑灑寫滿一大張。
  「喏,照這方子,三碗水煎作一碗,按時服下。不行的話,我再開一帖試試。」
  少女拿起藥單一看,心又下沉了幾分。只見上面註明的,盡是一些稀有名貴的藥材。
  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,李大哥的身子卻不見起色,該如何是好?
  難道,真的要回林家堡向父親低頭認錯麼?
  不,就算自己低頭了,爹爹也不會出手救人的。

  心念電轉間,逍遙房內桌上放著的銀釵忽在腦中一閃而過。
  ──這是唯一的法子了,不是嗎?


  大夫看她猶疑不定,又勸她一句:「非常病症,自然非常藥可醫。」
  少女點了點頭,似是下定了決心。


  …………


  「……爹,孩兒有一事不解。」
  少女離去後,那埋首算盤帳本中的夥計終於抬起頭來。
  「你說吧!」
  「這,不是普通的補中益氣湯麼?」夥計指了指大夫留下的複本。「為何要用到雪蓮子、犀角,還有……」
  「噯,所以說你不懂──你沒看那丫頭,分明是沒出過門的千金小姐!那種人哦,我不在裡面用幾味名貴藥材,她還嫌我不會開單呢!」
  「……」

  日頭一寸寸向下移,夕陽餘光照在藥房大廳,匾額上的字樣依稀可見:「杏林之春」。


 


milk mother 2005/03/27    =《未完待續》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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